Lancer
“今天运气真不错。”
姬匡满足地看着购物袋中的战利品，嘴角不自觉扬起了几分略带傻气的弧度。近几天街道的店铺打样时间变得早的有些过分，这就意味着，想要买到新鲜又便宜的食材，就必须早早在超级市场前排队，和斗志昂昂的大爷大妈们去抢夺红黄色旗帜下的战利品。这在饱腹闲情的他们之间也算得上场龙争虎斗，更何况还要兼顾工作的姬匡自己。
为此，克服赖床这一大敌便是首要任务。但在不得不熬夜的情况下还要坚持早起，不得不说还真是一件苦事。
“你好啊姬先生！这么早就起来采购了吗！啊呀。居然有上等的羊肉啊！这种进口的肉类在日本可不常见啊！”
“啊!是准备做羊肉汤用的，今天碰巧在市场上看见，毫不犹豫便买下了。”
“中华料理吗？小敏一定会很高兴的！”
“是啊！来日本一个月了，还没给他做一次家乡菜。不嫌弃的话中午做好了也给您送些过去，坂本太太。”
“啊！可以的话真是太好了，姬先生还真是慷慨啊，看来中国人就像传闻中那么好客，你快回去吧，小敏该着急了。还有，最近冬木市好像不大太平啊，有很多关于离奇失踪的传闻，而且小敏也是刚转到新学校不久，还是接送得好。好了，我也该去接次郎了，再见了姬先生！”
“再见！”
和邻居的太太挥手告别，浅灰色的街道便只剩下姬匡一人。热风吹拂着塑料袋发出簌簌声，气氛中有种不知名的违和感。但姬匡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，此时在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心中，只有给女儿做一道家乡菜这一件事。
“你还真是悠闲的很啊，你没有忘记来日本的目的吧？御主！”
“不管是在什么环境，人也不该丧失对食物的喜悦。”
“不敢苟同。”
“我说到底只是一介百姓，大将军的远见我是没法有的。”
“……”
空荡的街道中，除了风沽出的簌簌声外，气氛显得有些违和。但正因为这样，姬匡与这来自空虚的浑厚之音才不会给别人造成更多的违和感。
转过下一个街道，姬匡下意识加快了自己的脚步。一幢三层的矮小公寓楼便是自己视野的全部，亮黄色的墙体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，一尘不染的楼道踩上去也让人倍感舒服。回转再回转，面带微笑地迈出五个步子。
303——自己和小敏和这个大个子在日本冬木的简单小家。
“我回来了！”
“欢迎回家！爸爸！”
“……”
不坏！从各种意义上来说。
不合脚的拖鞋欢快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，饭桌边，只见一对乱蓬蓬的马尾如同小鱼一般快速滑过。姬匡下意识地弯下腰去迎接那越出水面的小鱼，
“小敏，有没有乖乖听话做作业啊！”
“有的爸爸！小敏有好好听话！”
这个子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女孩便是自己的女儿小敏。葇荑般的四肢和白芷般的肌肤给人一种风一吹便会倒地的感觉。圆滚滚的小脑袋在自己的腰间调皮地摩擦着，姬匡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小敏的头，好似对待着某种消瞬即逝的泡沫。
“御主！”
雄浑的声音中开始混杂着焦躁。
无论是英灵，或是御主。都是因为心怀着欲望与遥不可及的理想，才会回应圣杯的游戏邀约，成为“御主”，成为“从者”。当脚踏入冬木这个事先准备好的竞技场后，在游戏结束前，除了厮杀的本能，御主和从者不该有其余多余的感情。
这是战争的铁则，机械性的，永恒不变的原则！
敌人的消减法，绝对的不二法门！
“柳洞寺！”
“就是这个地方吗？那个结界的源头。”
“不确定，但不会远。”
“御主我认为……”
“Lancer！”
“有什么吩咐？”
“我得去做饭了！”
最后拍了拍小敏的脑袋，姬匡拎起身旁的购物袋，嘴边哼着欢快的小调，径直向，厨房走去。浑厚的声音不再言语，连心中的叹息都懒得呼出。
“想去和别的御主签订契约？”
“如果你同意用掉三枚令咒的话！”
“还真是直接，和书里的你没有两样。”
“戟的两边都是有刃的！别把我当成演义角色要好，御主。”
菜刀在砧板上清脆地奏出音符，姬匡下意识瞥了一眼门外电视里的卡通节目，嘴角那平凡的微笑再次扬起。
“对于吕温候来说，圣杯战争的这小插曲，是否是不能接受的？”
“无法苟同你的这种懈怠感罢了。”
“是吗……”
锅中的水开始有沸腾的倾向了，是时候下料了。
人中吕布……
“还没到火候啊.”
电视中，播放着冬木近些天频繁发生人口离奇失踪案和纵火杀人案。市里的各大学校都提前了自己的放学时间，社团活动暂时成为了过去时。甚至那些稍微正规的公司，也都让员工提前下班。因为这两类离奇事件，都有着各自的共同点。
离奇失踪的大多是中年的上班族，有些甚至是企业的高管。而失火多是女高中生在校外的宿舍或是晚上一人独行的女学生。但无论是哪一类事件，除了这所谓的共同点以外，警方便毫无头绪。因为，没有目击证人，监控也恰恰在那段时间无故失灵。
等到警方到达现场，就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被烧焦的“少女”尸体。
其余一概不知，也应此闹得整个冬木人心惶惶。
这如同都市传说般的事件，正每天出现在晚间新闻的头条中。
“啊！水开了。”
娴熟地将肉块和大料赶入沸水中，接下来就是慢慢等待食材成熟的时间。小敏呆呆地抱着巨大的兔子玩偶，双手不时拨弄着兔子的两只耳朵，电视里的画面倒影在她微微泛红的眼睛中。
那是某种叫做寂寥的感情。
Lancer不再说话，大概是从厨房出去了。微微叹了一口浊气，姬匡轻轻用勺子搅动开始成形的料理。
三国里最强，却又最让人诟病的武将——吕布奉先。作为Lancer被召唤无疑是数一数二的战力，但他的不忠和反复无常，注定无法让他成为一位容易使用的“从者”。
大概没法和他合得来吧！姬匡如是想。
家里老人的兵器库中，可以作为圣遗物的兵器原本是很多的。甚至连始皇时代的武器也都有收藏，运气好的话，或许连西楚霸王都可以召唤出来。但都是家族败落之前的事情了。现在的中国，魔术的虽没有被命令禁止，但大多数人，已经在内心排斥魔道了。
旧时代的事物，终究该要消失了。
那么申请“非遗”会不会好一点呢？那自己又算什么呢？民间艺人？
文化局收走了家里躲过“除四旧”一劫的“文物”，古宅也作为博物馆被旅游局“收购”。老人家留给自的只有一块残缺不全的戟尖。
虽然也幻想过薛仁贵或是其他什么人，但其实内心早就想到，会是这位英灵了。
“香气出来了啊！”
快要开饭了！
“大个子先生不一起吃吗？”
一边将碗中的菜食向嘴中倾倒，眼神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外的天空。鸟雀有些不安地从五线谱中飞走，天空仿若静态画一般纹丝不动。姬匡将最好的肉盛在事先准备好的碗中。鸟儿在有些无力地落在窗边，一只，两只，三只……
小敏放慢咀嚼的动作，缓缓歪过了头。
“好奇怪哦。”
“哪里奇怪？”
“小鸟……天空……都很奇怪。”
“气？”
“恩，但又有点不一样，说不出来。”
小鸟发出断断续续的喑哑，不安地用喙敲打着窗子。一下，两下，三下。
“气……消失了！”
姬匡放下筷子，起身向如同静态画的窗边走去。
一步，两步，三步……
打开窗子，倏忽间，鸟儿的躯干如同被咬碎的糖果般，清脆地碎裂开来。
一只，两只，三只……
“灵魂被掏空了！”
“不仅仅是灵魂！连存在的概念都完全被榨干了，可以提取魔力的东西，全都被吃干净了！真是个大胃口的家伙。”
这片地方，离警局这类地方，好像挺远。
拾起羽毛的碎片，仅仅片刻，便化作风尘坠落了下来。
一点风也没有啊。
“吃饱了！”
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，小敏走向那不起眼的尘埃。眼神中，一丝不该属于孩童的冷静悄然浮现。
“可以追踪得到吗？那些气的去处。”
“安静一点！”
小敏闭上眼，小小的身体，微微的闪烁出绿色光。如同新芽一般结做丝状魔力，藤蔓般延展，悄然间那片尘埃覆盖。包裹做花苞，又收束会身体中。
光芒在身体中被称为魔术回路的花园中不断游走着，成长着，幻化为尸体，幻化为鸟，幻化为卵。
拟态魔术！
魔力的枝丫萦绕出螺旋，在拟态魔力的各个阶段缠绕着。好似科学中所说的逆转录现象，以零星的魔术单链为蓝本，模拟出完整的魔术回路。或者说，是孕育出一套全新的魔术系统。
但这并非是自己所熟知的，属于姬家的魔术回路。作为中国最早的魔道家族，关于魔道知识的积累自然是鲜有人及，但过于庞大的魔术回路，在时代的更迭中，已经早就超出普通魔术师的承受范围。数千年的魔术积累，即便族人有千万不舍，也必须做出舍弃。
10代以内，不准与魔术世家联姻。自东汉以来，姬家的族人被分散到全国乃至外邦的各处，魔道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在东亚传开。在晋与唐的时候，达到过两次鼎盛。但那时的魔道，早已经不是“姬”姓的魔道。姬家给中国带来魔道，又被时代所遗弃。本家的魔术师也越发平庸，除了对于魔术的掌控相对灵活以外，没有其他长处。
但是小敏不同，这孩子从出生以来，魔术回路就在不断变化。但凡是接触过的魔术，就能马上学会，即便那是别人家的魔术。
魔术回路的与血脉紧密相关的，且发育积累极为缓慢。这是常识中的常识。人为加快魔术回路的形成往往会造成反噬，乃至回路崩塌。
“小敏没有做什么特别的训练，只是看到这些魔术，拟态便不自觉开始形成。就好像……这是小敏早就学过的魔术，只是忘了太久。现在再看一遍，便又想起来了。”
几年前，这孩子不经意的这句话，让姬匡有了这原本不可能的愿望——重现姬家最初的魔术回路！既然小敏的魔术回路具有那么高的可塑性，那么……有没有可能连最初的魔术回路都可以被接纳呢？
中国各地，欧洲，埃及，印度……
但凡是现代魔术发达的区域，自己都带着小敏拜访了一遭。即便要和对方发生冲突，也一定要让他们施展魔术。为了完成最后的魔术回路，为了家族的复兴。除了这么做，再没有别的方法。
本来是别无他法的。直到自己得知的，名为圣杯战争的奇迹。
最简单，也最有效的方法。
仿佛天意，自己也被圣杯选中成为御主。
一切好似都按照自己的安排来发展。
“地下空洞。”
“找到了？”
绿色光芒悄然褪去，小敏睁开双眼，脸庞再次露出孩童的笑颜。
“恩，同样的魔术最后出现在冬木的大空洞之中。”
动物的灵魂被大量吞噬，同时近期又有大量人口失踪。这些事件，自己虽然没有绝对的把握判定有关联。虽然Archer还没有被召唤，但圣杯战争早就开始风起云涌了。一个多月前，澳门那起大规模“毒杀”案，在常人看来着实匪夷所思，但那无疑是魔术师所为。而同时需要上百人的灵魂，那是即便亡灵魔术师都显得多余的量。况且现场并没有巨大的术式结成。那么就只有一点可以解释了。
“为了喂养英灵！”
“还真是差劲的英灵和御主！”
小敏不屑地撇了撇嘴，旋即向门口跑去，小脚胡乱地**运动鞋中。
“现在就出发吗？”
“事不宜迟啊！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先盯上啊。快点，来帮我系鞋带。”
随手拿起桌上的碗筷将饭菜一扫而空，穿上外套，姬匡从沙发后面抽出来一半人长的木质手提箱，正准备向门口走去时。
“话说，那个大个子呢？”
“Lancer吗？他好像已经快到那边了。虽然一句话不说，但刚刚一直就在房间哦。”
“唉……还真是害羞啊，明明是吃饭的时间。”
害羞吗？没可能的吧，毕竟是那个吕布将军。不过也无所谓，反正只是Lancer。
天开始微微暗了下来，从车库拿出机车，顺着小敏的指引，姬匡很快就注意到了异样。大量鸟类从丛林中无力地飞出。下车，越往林中深处走，草木便越发荒芜。刻印着令咒的手，开始不自觉地发抖。
“天黑的这么早吗？”
“小敏，不要说话！”
虽然感觉到Lancer就在自己的身边，但是那英灵，自己并没有抱有信任。而且，虽然是暧昧不明的感觉，还有另一个与Lancer相似的存在。
树叶发出沙沙的碎裂声，脚步发自本能地迈着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绿色便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了。
“别再往里面走了，Master！”
Lancer的声音仿若隔世般再次响了起来，战斗的本能警示着自己——此话不假。试探着拨开四周厚厚的落叶，姬匡运转着回路要去探知，但魔术却仿佛被野兽撕扯的肉般被什么东西向外拉扯。
还真是老天安排。
“结界！看来没有错了。”
“但是Master，凭我们这些人，根本没有办法解开这个结界吧！而且这片区域着实太过异常了，还是快点回去比较好。而且……”
“这个地方应该不只有一个从者。”
姬匡并不是急功近利之人，自然是知道Lancer所说不假。但既然已经到了某个恶趣味家伙的门口，现在回去，会不会有点太晚了呢？
起风了吗？
丝丝的灼热感，沉默的碰撞声在耳畔响起。脖颈之处，旋即裂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。鲜血丝丝溢出。
失手了吗？那未免太侥幸了吧。
“看来我想得太美了点，Master。”
虚空悄然抽动着，原本空无一物的眼前，一串不见根部的锁链急速向林深处隐没，锁链的顶端，一根泛着寒光的尖刺隐约可见。树叶开始大片大片抖落，碎裂声急速地转移着。
破风声，尖刺刺穿树干，再次向自己爆射过来。
没可能有时间去闪躲，但当死亡的恐惧侵袭自己大脑前，金属的碰撞声便先震动着鼓膜。不远处，虚空渐渐退去，一副两米有余的魁梧躯体岿然不动般横着长戟，锁链再次缩回，林子里安静地有些可怕。
把如山岩般隆起的肌肉包裹着的，是血红与深银的铠甲，约三米的方天画戟沉沉地砸在地面上，落叶如浪花般被激起。武神的视线，像是盯着猎物狮虎一般，从无数片落叶中，搜受着，找寻着，最终锁定在寒光微微处。
“还真是被小瞧了呢！你想不露面就收下我御主的首级吗？难不成是下三流的Assassin？还不出来!如果你还有作为英灵的自觉！”
叶子不再落下，碎裂声一阵又一阵响起。好似闲庭信步般，漫不经心。握着箱子的手下意识用力起来，姬匡的视线中，一个妖魅般身影从暗处浮出。
“女人！为何带着面具？”
没有言语，亦看不见表情，只是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刺，静静地，盯着自己。空气安静地仿若暗含着杀机。
危险之极，丧命于此也丝毫不意外。姬匡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。
倘若吕布是勇力无人可当的狮虎，那么眼前这女人，便是那隐匿于暗处，杀人于无声无息的……
“你们，真是一群好事之徒！”
起风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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